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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變了嗎?
生命需要色彩、情趣來點綴,才會豐富;勇於嘗試才不會白走一遭,就算痛苦也無妨!

在愛情裡,想的只是簡單的甜蜜,就算相對無言,似乎也是一種美感。在愛情裡,很難仔細忖度彼此的差異,只一面倒的覺得對方好,一面倒的想著長相廝守。進入婚姻後,才發現夫妻間沒話可說的冷清寂寞,也才不得不思考彼此漸行漸遠的原因,剛開始往往會憤怒的認為對方變了、不再愛了;但仔細想想,或許,是自己心態改變,對方只是無力招架、無法配合。


在我們決定簽字離婚之前,他幽幽的央求我:『妳在家裡就像是女王一樣,哪裡不開心?要什麼有什麼,可以呼風喚雨,我全部聽妳的,妳哪裡不開心?』

不是他在外面拈花惹草,也不是我移情別戀,更不是我們心中不再有愛;而是隨著年紀增長、歷練豐富之後,我們之間有一方的學習不斷增長,有一方習於安於現狀,久而久之,差距越來越大,終於漸行漸遠。最後,在平和理智的情況下分手,沒有惡意的哭鬧不安。

其實早在共赴海外求學時,我已隱約感受到了兩個人的距離和差異,但當時的狀況並不明顯,加上念書的壓力,以及身處歐洲一切都很陌生又新鮮,兩個年輕人在異地相依為命、互相扶持,基本上是不太會有時間煩惱『我們到底合不合』。婚後有兩年的時間與一大家子住在一起,多少會分散注意力,所以對於他的木訥、安靜、習於現況的個性也不太在意,總覺得小兩口搬出去住就一切OK了。

直到新居落成,兩人差異的事實正式開始浮出了檯面。

為了搬家的事情,著實差點興起一次家庭革命,公公為我們買下了豪華新居,靠近北投的一戶兩層樓中樓。兩個人住在七十多坪的空間中,第一年忙著搬家、裝潢、添購家具,彼此還有不少可以談論的話題;第二年開始,我在美國運通負責企業卡的行銷推廣,經常加班,儘管辛苦,但終於享受難得的成就感。

老公還是在家族的公司上班,他是個心性仁慈,沒什麼野心、抱負的人,所以個性非常安定,每天朝九晚五,固定領公公的薪水,日子過得很簡單;相較起來,我在美國運通一切從零開始,所處的環境是高度競爭的地方,人事鬥爭、同業競爭重複上演,每天都必須兢兢業業的接受挑戰。

平常白天各忙各的,一天見面的時間大概只有短短數小時,上班回到家時早已經累得像條狗一樣,懶懶散散看個電視就把時間消磨殆盡了,第二天再重複一遍。因此平常上班的日子我們『無言以對』也就算了,但是只要一放長假時,那日子真是難熬!

表面看來,我有個人見人羨、要什麼有什麼的生活;如果我可以滿足於平淡,這個婚姻沒問題。但當時年紀還輕,對人生充滿理想和抱負,對婚姻更是抱著憧憬,我要一個可以談心、可以計畫未來、共同攜手實現夢想的老公。年輕的我希望每天都能活得很精采,可是螃蟹卻似乎愈益陷入穩固不變的模式,而且似乎還甘之如飴!到後來,我好像悶在一潭死水裡,活不出新意,生命至此窒息難耐。兩個人彷彿處於不同的空間,他在第一度,我在第二度,根本談不上什麼溝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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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有一次,我和友人興高采烈的談笑,他卻像個不會亮的燈泡杵在一旁。我很想點亮他,就好意問他對我們討論事情的意見,希望讓他也跟著 high 起來。他魂不守舍的說:『什麼?我沒聽清楚。』我就又重述一遍,他竟愣愣的說:『喔……咦,外面是不是下雨了?』

真是完全被他打敗了!我又氣又無奈!也許這個話題他沒興趣,也許他就是不曉得怎麼回答,也沒什麼大不了,我自我安慰這就是他的個性。人與人之間產生不了互動,終究會疲乏,就像玩丟球,你把球丟過去,對方不接,球不見蹤影,那怎麼玩得下去?

連續放三天長假,外面晴空萬里、微風徐徐,是出去走走的好天氣。他一起床就開電視,我央求出去爬爬山、看電影或去書店逛逛,不要老是悶在家裡。他不想,說:『外頭天氣熱。』我退一步建議去餐廳打打牙祭,品嘗一些沒吃過的食物,他意興闌珊的點頭,為了討好他,我興致勃勃的問他想吃什麼,去吃中國菜好不好?好。法國菜好不好?好。日本料理好嗎?好。他全沒意見,什麼都好。連討好他都難。

為了生活上的一些小事情,這樣一來一往,彼此沒有交集,我幾乎快被搞得發瘋了。人無慾無求、知足常樂,某種角度看來是好事,但無慾無求到對周遭事物沒有感覺,就似乎說不過去了。我們的生活條件優渥,明明有能力把生活經營得更豐富有趣,但是先生似乎一點鬥志都沒有,連經營個人的私生活都沒有興趣,結婚、工作這幾年下來,他幾乎沒有結交到什麼新朋友,生活一片空白,而且空白得有點慘淡。

好幾次在大半夜三、四點鐘,夢中醒來發現老公不在旁邊,聽到樓下客廳有聲響,起身下樓一瞧,原來他在樓下看電視。他不是睡覺睡到一半睡不著,所以起床看電視,他是一整晚都在看電視,沒有停過!跟他溝通,希望他不要這樣子,否則白天上班沒精神,他總是懶洋洋回答叫我先睡,第二天我再叫他起床就可以。他曾經一天連續看十七、八個小時的電視,除了上廁所及我煮好端給他吃了一碗米粉湯外,沒有停過。

每天他接送我上下班,從北投到台北市區一個小時的路途上,聽不到我們交談的聲音,因為連一件可以交談的事情都沒有,車上異常安靜沉悶。從北投到市區,從市區到北投,每天我遺忘了自己的靈魂……剛開始我想盡辦法帶動氣氛製造親密感,增進彼此的了解,刺激感情的成長,但是漸漸的,我失去了心情,熱臉貼在冷屁股上,生命燃燒不起來。

我感覺生命中多了一個兒子、一個沒有聲音的跟屁蟲。曾經一個晚上罵他四個小時,結果他修養極好,完全沒反應,我從委婉的哀求、到平靜的說,再到愈來愈大聲的罵,再罵到嚎啕大哭,結果一點都沒有用。他可以躺著、就不坐著,可以坐著、就不站著,漸漸的,偌大的屋簷下,好像只有我自己一個人還活著。

人生不是應該順應自己的狀況,過得豐富一點嗎?生命需要色彩、情趣來點綴,才會豐富;勇於嘗試才不會白走一遭,就算痛苦也無妨,挫敗才會知道哪裡錯了,然後再努力站起來。

看著老公的生活方式,我實在無法想像這樣和他終老一生!於是用盡千方百計,希望激起他對生命的熱情,不要老是過著沉悶的日子。有一年我過生日,為了營造兩人一起共度的浪漫氣氛,我嘗試跟他解釋什麼是生活中的情趣,還告訴他曾有一個浪漫貼心的男友,在我生病的一個清晨放在我枕邊一束紅玫瑰,伴著玫瑰花香起床的清晨真美!生日當天,我確實收到了一束玫瑰花,完全一樣的方式。我知道他聽進去了我說的故事,但是當我看著這一束玫瑰花時,心裡頭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該罵他沒創意嗎?笨得像一頭牛呢?還是該高興他討好我的心意?

當我意識到夫妻之間的平衡桿搖晃得越來越劇烈時,我盡力保持平衡;到最後還是失敗時,甘願了,因為實在試過所有能力可及的辦法。剛開始我以為王子變了,對婚姻產生了倦怠感,後來仔細思索,才發現他一直都是這樣子的人。王子其實沒變,變的是我自己的心態,我要的生活和他不一樣!或者說,當初在愛情裡沖昏了頭,忽視了螃蟹和我對人生的要求其實一開始就背道而馳!


王子和公主相遇
做了不一定就能如願,但如果不做,肯定失敗!

有緣人,終究會異地重逢。在我們的生命中,總會偶爾出現令人驚喜的奇緣,讓我們以為命運藉著特定的方式告知訊息,使我們墜入現實和幻想的掙扎,不知道要勇敢的付諸行動,去追尋真愛呢?還是堅持保守價值的框架,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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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總在面臨抉擇,對於初次的戀情,我確定自己的選擇,就算重來一次,也會毫不考慮的作同樣的決定──冥冥中注定的相識、相戀、結婚……

記得是五專畢業典禮後的那一年暑假,還沒有開始找工作之前,台北的朋友打電話給我,說要介紹一個同學給我認識,朋友說那男生比我大一歲,剛畢業於北部某大學化工系;長相文質彬彬,個性很善良,身高、體型都和我很搭配,外號叫『王子』。他說反正我人在高雄沒事幹,乾脆上台北來玩個幾天,大夥兒認識一下,假使看這個人不順眼,頂多以後不聯絡。

小女生一聽到『王子』其實早就心搖神馳了,開始編織起童話故事,幻想著自己已騎上白馬,隨著白馬王子飛奔到城堡!再加上朋友的大力推銷加萬分保證下,我就答應從高雄遠征到台北來約會。當我從國光號一下車,車站竟排了十一個男生在等我!我在這十一個男生裡打量一番,沒有一個像心中的王子,正感到有點失望時,其中一個滿溫文儒雅的男生問我:『請問妳是厲馥華嗎?』

我回答是,他說:『很抱歉,那個要介紹給妳的人臨時有事,沒辦法來接妳,他晚一點會來找我們。』我一聽,頓時臉上起了小丸子式的井字加三條黑線──搞什麼啊!架子很大咧!居然不來接我!那男生看我臉色不對勁,趕緊說要帶我去來來飯店喝咖啡。當時來來飯店是很豪華的高級餐廳,所以我也就勉強接受了。到了餐廳,十一個傻大個兒也不知道要和我說什麼,就逕自開始boy,s talk,我一開始沒注意聽,還兀自暗暗生『王子』的氣,後來聽見他們一直說起螃蟹這樣、螃蟹那樣,忍不住好奇的問誰是螃蟹;其中一個男生說:『妳不知道「螃蟹」就是要介紹給妳認識的那個啊?』三條線這次變五條,天啊!不是王子嗎?怎麼變成螃蟹了?該不會是個矮肥短又橫行霸道的傢伙吧?!我當場真想立刻落跑。

足足等了四十五分鐘後,變成螃蟹的王子終於姍姍來遲,我心想:如果真的很螃蟹,那我該怎麼遁逃於天地間?猛抬頭,白淨斯文的臉上戴著復古圓眼鏡、個頭高高的,整體感覺還好,不至於像螃蟹啦(好險),但也稱不上什麼高大英挺的王子,再加上我已經氣了很久,所以第一印象分數還是很低。他坐我旁邊也不理我,和大家嘰嘰喳喳的聊天,好像完全忘記了我的存在!我心裡正覺得備受忽略時,他忽然一扭頭,問我:『妳好像滿高的,身高幾公分?』

這人真是沒禮貌!後來和他一票朋友出去過幾次,覺得這個人不怎麼守時,不尊重別人,就偷偷坐上國光號打道回府了,心裡對這次相親大約會非常失望。

一個週末,三妹纏著要我帶她去跳舞,我懶洋洋的癱坐在沙發裡,實在一點都不想出門,但禁不起三妹的苦苦哀求,只好勉為其難的帶她去PUB。

週末夜的PUB,人山人海,音響震天入耳,燈光忽明忽暗,連身邊的人都看不清楚。正在無意識的搖晃著,突然感覺身後站著一個人,那個人也沒先打聲招呼,就摸著我的頭,叫出我的小名:『哈囉,蓓蓓!』

聽到這聲招呼,我只能眼睛瞪著他,腦子裡迅速翻找記憶,可就想不起他是誰。為了維持基本禮貌,我只好用一堆公關術語(從小就很會這套)說:『喔,對對對,你好,你好,好久不見了……』後來實在ㄠ不下去了,他才笑說:『我是那個台北的螃蟹,記起來了嗎?妳真是貴人多忘事!』我這才回想起半年以前在台北的相親。原來他在屏東服預官役,假日和朋友一起來玩,於是我和三妹就和他們一夥人一起聊天說笑。螃蟹還邀請我跳舞,隨著各種輕快的旋律轉啊轉的,螃蟹就這麼轉進我心裡了。

第二天是星期天,驚覺自己忽然很想見螃蟹,很想和他聊天。就問三妹:『記不記得昨天的螃蟹?我現在很想見他。』三妹很狐疑的說:『記得啊,咦,妳想見螃蟹?那妳昨天幹嘛那麼ㄍㄧㄥ,不給人家電話?現在怎麼找他?』

我靈機一動,和小妹說:『來,我們拿出電話本,一家家餐廳或電影院打電話去找,反正這週末他休假,一定會到處去玩,搞不好就被我們找到了。』

妹妹在旁邊潑冷水說:『妳瘋啦?這樣要找到什麼時候?高雄市這麼大!到時候收到電話費帳單,妳就要被爸媽罵慘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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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成功機率有多大,只覺得任何事情雖說做了不一定就能如願,但如果不做,肯定失敗!現在我可以選擇不去主動證實,不去搞清楚自己左右擺盪的感覺,不去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歡這個人,但以後或許我會覺得對不起自己,也許生命將因此而出現遺憾。相反的,如果盡力去做了,也許能為自己贏得一次幸福,也或許可以死了這條心,反正,不論結果如何都要抱著無所謂的心態,放手一搏,沒什麼好遲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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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第一通電話,打到高雄一家很有名的餐廳。我直接向餐廳服務員詢問他的名字,餐廳服務員答應幫我試著找找看。結果,真的有一個『同名同姓』的人來接電話,『那個人』語氣平淡地問:『妳哪裡找?』我因為太緊張了,沒料到第一通電話恰巧就碰到一個同名同姓的人,語氣有點不自在、緊張的問他:『你是誰?』對方不耐煩說:『小姐,妳不是找我嗎?』我緊張得不知所云,竟然反問:『那你知不知道你是誰?』顯然我的無厘頭把對方給惹毛了,他語氣拉高、生氣的說:『小姐,妳莫名其妙,我怎麼會不知道自己是誰?』聽他這麼一吼,情急之下竟脫口而問:『你的外號是什麼?』他不耐的說:『螃蟹!』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我驚喜地報上自己的名字,他很驚訝,以為有人告訴我他在這家餐廳,我表示自己真的只是瞎碰的,並很直接、很坦白的說好想見他。他頻呼『不可思議』,問我現在在哪裡,要我去找他。

父親說過『是親躲不過』,很多事該來的就會來,擋也擋不住。緣分,就是這麼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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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交往的時候,一切都是甜蜜快樂的。我天生頑皮,記得在一起的第一年,他生日那天我們想一起慶祝。但那天不是星期日,他在當兵,本來是不能出來的,沒想到他前一天打電話告訴我他可以請假出來。我高興極了,約好第二天中午吃飯,我訂好餐廳,選了二樓一個view很好的位子,第二天早上訂了一束二十四朵的紅玫瑰,還買了一條圍巾要送他。快中午時,我確定他已經坐在位子上,就故意跑到一樓打電話找他,調皮地騙他說我今天臨時有事,沒辦法過來。講完之後,幾乎聽到話筒另一邊傳來那種傷心落一地的聲音,我既不忍心又很想笑,就匆匆掛斷電話,三步併做兩步跑上二樓,只見他可憐兮兮的坐在窗前,我從後面用力抱住他,大叫一聲:surprise!只見這大高個兒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和他交往的最大突破應該歸於我去參加港都小姐選美比賽。這次選美事件讓我忙得昏天暗地,對一個二十歲的女孩來說,忽然有那麼多事情湧上門,實在難以招架,也因此和螃蟹見面的機會減少了,有一次他掉著眼淚說看到我的時間越來越少,我很感動而篤定的告訴他:『這些華而不實的東西是買不了我的愛的。』

經過螃蟹那次落淚,我們倆的感情更加穩定。

服完兵役後,螃蟹決定和最要好的死黨去歐洲讀書,剛得知這個消息,我哭成淚人,六神無主、不知所措,但是當他要我等兩年時,我立即恢復理智拒絕。時空很容易擊垮感情的累積,誰知道兩年後會怎樣?眼前只有兩條路:第一,我們先訂婚;第二,長痛不如短痛,現在就分手!沒想到,我們兩家的父母給了第三條康莊大道──讓我和他一起出國念書。

在維也納讀書的那段日子真是美好啊!剛到的第一天,我差點要跪下親吻這塊夢土了!面對如詩如畫的生活環境,K書變成一種很棒的經驗。假日時更是逍遙自在,三個最佳拍檔到歐洲各國到處玩耍,匈牙利、巴黎、倫敦……到處都是我們的足跡。一窺歐洲向來是我的夢想,現在居然可以無憂無慮的盡情徜徉在夢中仙境,真是快樂得不得了!

交往的第四年、即將完成WEBSTER學業之際,雙方家長都希望我們盡早結婚。於是回台灣之前,我們在『維也納市政廳』公證結婚,螃蟹他姊姊還遠從台灣來看我們。揮別少女時代、決定終身大事的那年,我才二十四歲。

留學歸國後,我和親愛的老公就在眾人祝福中走向人生的新階段,一切都彷彿再自然不過了,心中覺得簡直像童話故事裡的王子和公主一樣,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殊不知考驗才剛開始……


侯門深似海
王子和公主結婚後不是那麼簡單就能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事實上,婚姻不是有愛情就萬事OK。

結婚不只是兩個相愛的人住在一個屋簷下那麼簡單的事情,而是意味著告別童年、告別少女時代,從一個你習以為常的環境中,進入到另一個陌生的小社會。那個小社會的背景、生活經驗、習慣、觀念……統統和你的原生家庭不一樣,難免會適應不良,甚至嚴重排斥。而我們的婚姻,在初始就顯露了輕微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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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台灣補辦婚禮前一天,我和爸爸說:『我不想結婚了。』爸爸很驚訝的說:『喜帖早就發出去了,妳忽然不想結婚?要我們怎麼向大家交代?』其實會忽然退卻的原因,說來也沒什麼大不了,起因只是一張相片。

婚紗照中有張照片是老公低頭彎腰,挽起我的手、輕輕吻著,兩人含情脈脈、淺淺微笑,那張照片拍出來的氣氛非常棒,我們兩個人都很中意,決定把它當作主照,放大尺寸掛在新房裡。沒想到婆婆看到這張照片之後,大發雷霆!老公是家中么兒,根本不敢吭一聲,而我一頭霧水,小心翼翼的問:『媽,這照片是哪裡不、不……好看嗎?』婆婆指著照片,大聲叫道:『你們怎麼這麼不懂事,哪有男生的頭比女生還要低?』原來婆婆根深蒂固的認為男尊女卑,男人不可以向女人低頭。結果那張結婚照遭到封殺,不准放在婚禮現場、連放在新房裡也不可以。當時覺得很委屈,這是我們小兩口兩情相悅的印記,哪有什麼尊卑之分?這個做媽的也管太多了,是不是因為我當選過港都小姐,又出國參加比賽,引得準婆婆對我很不放心,覺得我一定會欺侮她的寶貝兒子?!現在想想,換一張照片也沒什麼關係,哄哄她道個歉也就沒事了;可是那時候不懂得處理人際關係,哪敢再多說一句話,只好把難受往肚子裡吞。

於是我們匆匆換上一張『老公的頭高過我』的照片,誰知才掛上新房,婆婆看到又一頓數落!後來才知道一百五十公分的她覺得照片掛得太高,但我和先生兩個人個頭都很高,掛這種高度是配合我們的視覺,可是婆婆怎麼看怎麼不滿意,堅持要我們調整高度。就因為她一句話『不行、太高了』,我不得已得把照片往下挪移。原先興致勃勃的裝飾新房、選家具、縫桌巾……種種快樂心情被當頭潑一大盆冰水,冷得我心裡打顫!

其實,婆媳之間是可以溝通的,有些事做媳婦的要尊重婆婆,譬如在會場,我們可以不要掛那幅讓她覺得有失顏面的照片,反正換一張照片又不會少一塊肉!至於在房間裡,我覺得應該由夫妻自己決定就好了,婆婆管到臥室裡就太過分了。現在,如果同樣的事再發生,已經知道如何拿捏分寸,什麼事該堅持、什麼事不必太計較;可是那時不懂,只好一切悶在心裡,悶得太難受才會和爸媽抱怨說不想結婚。但結婚是兩個家庭的事,為了雙親的面子著想,二十啷噹的我嘴上說說,其實也不敢當『落跑新娘』。

婚禮當天,會場上當然也沒有一張可以放的大照片,只放了兩張小小的應個景。更誇張的,結婚當天婆婆竟不准放鞭炮,大家都很訝異,不明白她的原因。螃蟹的堂哥實在看不過去,向婆婆解釋結婚當天沒有人不放鞭炮的,『放什麼鞭炮!』她說。當時我覺得她很小家子氣,結婚放鞭炮是台灣家庭的禮俗啊!她這麼低調、嫌我們太誇張,又為何仍要遵守向祖先跪拜等等繁文縟節?

就在這種既期待又受傷的心情下辦完婚事,接著是進入新環境的適應問題了。剛嫁過去時,我最不習慣的就是吃飯時的安靜場面。以前在家裡,吃飯時間家人都是嘰嘰喳喳的聊個沒完,用餐時間就是充滿歡笑的family party!我以為每個家庭都應該是這樣,沒想到這一大家子包括阿祖、公公、婆婆、大伯、老公……全都像『頂級冷氣機』──寂靜無聲,一個大餐桌上居然只有湯瓢、筷子擦撞聲!我很不習慣,覺得怎麼那麼死氣沉沉?可是剛嫁為人婦,凡事總得小心翼翼,當然就不敢置喙了。慢慢的,我活潑開朗的個性也被環境壓抑住。當時,每天都有種坐監牢的感覺,不是他們對我不好,也沒有限制我的活動,而是夫家的規矩多、約束多,感覺好像到陌生人家裡作客,偏偏又不是坐坐就可以離開,那種心靈的禁錮讓我幾乎難以呼吸。

記得第一天嫁過去,早上起床很渴,我和老公說想喝水。老公說:『這裡已經是妳家了,想喝水就自己去倒嘛!』顯然我那種客人心態還很強,覺得別人應該問我要不要這個、要不要那個。雖說『這裡已經是我家了』,但我實在不知道要怎麼和一個大家庭相處,譬如說:有時候肚子餓了,看到冰箱有東西,可是不敢吃,不知道會不會是公公婆婆的私房零食?我吃了多不好意思?總之,一整天下來的生活起居都不自在。

剛開始我還能忍受這種生活,不必外出工作、在家相夫教子、孝敬公婆好像是許多女人一生最好的歸宿。但漸漸的,開始被生活瑣事逼得快喘不過氣來,首當其衝的是婆媳相處的問題。

婆婆每天早上六點鐘起床,雖然她沒有要求我一定要在同一時間起床,但是當人家媳婦的總要有自知之明,不能比婆婆晚起。婆婆是個克勤克儉的傳統婦女,一百多坪的家裡頭住了七個大人,沒有請傭人煮三餐或打掃家務。我是唯一的媳婦,就算婆婆沒有特別要我做家事,但總不能蹺個二郎腿看書聽音樂吧,所以我還是婆婆做什麼、我就跟著她做什麼,無論洗衣服、燙衣服、掃地、拖地或買菜,我都跟著做。記得當時每天要洗、燙的衣服,除了襯衫、褲子等外穿的衣物,還包括內衣褲、襪子等,最累人的是不只有先生的,連先生的曾祖父、公婆、哥哥和姊姊的全都要處理。

而類似『照片事件』那種大大小小的婆媳摩擦更是不定時發生。後來婆婆慢慢告訴我,原來她以前就讀台中一女中,學過芭蕾舞,天生資賦優異,可憐從小媽媽太早逝世,結果與後母生活的經驗很不愉快,每天家裡的大小事都要她做,吃飯不許她同桌一起吃,一定要等大家都吃完了以後,才輪到她上桌。

知道婆婆悲哀的命運後,每次當她把不快樂的經驗施加到我身上時,儘管是不合理的,並沒有讓我產生怨懟;相反的,我對她增生無限同情心。就算再氣憤、再難受,也會想到婆婆很可憐,不像自己從小有個幸福的家,有爸媽疼愛,也難怪她的個性會比較奇怪。記得媽媽叮囑我:『嫁過去以後要把公公當自己的爸爸,把婆婆當自己的媽媽。』所以我一直告訴自己要忍耐、包容,但又隱隱感覺:這種委曲求全的日子實在快熬不下去了!

如今憶起過往,很多小細節其實沒那麼嚴重。可是當時我是個剛從國外念書回來的年輕女孩,嫁為人婦對我來說是很大的挑戰和衝擊,很多事情想不開,腦筋常常打了結,滿心只失望的察覺王子和公主結婚後好像不是那麼簡單就能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說穿了,是對婚姻的期望太高、憧憬太美好,總覺得只要和心愛的人在一起,一切都可以克服、一切都沒有問題。事實上,婚姻不是有愛情就萬事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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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我父母雖然滿傳統,但在某些方面很開通,比較起來,受日本式教育的夫家就更嚴格、更保守。記得小時候每天晚餐後全家人到頂樓看星星,爸爸會說故事給我們聽,一家人關係是很密切的,溝通管道也非常暢通。媽媽甚至帶頭穿露背裝,看我不好意思穿,還笑我太保守。從這樣輕鬆愉悅的家庭來到嚴肅緊繃的夫家,要年輕稚拙的我怎麼適應?在這個陌生的小社會裡,我又怎麼能不失敗?

記得有一次獨自回娘家探望雙親,離開的時候忍不住掉下眼淚,媽媽心疼的問我怎麼了?我不敢說出心中的憂鬱,從小父母教導我是老大,要負責任、做好榜樣,怎麼能就單單因為在夫家過得不快樂而抱怨呢?我怕父母會過度擔心,只能拭乾眼淚、解釋說因為捨不得家人才流淚,其實當時好想倒在母親懷裡,好好的大哭一場,發洩一下情緒。

那一晚,回夫家的路上,心情沉重得難以形容。抬頭仰望台北的穹蒼,零散的星斗,孤獨的在夜空中微弱閃爍,我的心也彷彿天上的星星般孤獨、黯淡。

低著頭、拖著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踏向我不願回去的『家』。

終於站在『家』門前了,我啞然張著口,心情跌到谷底,彷彿看到了一座陰森森的監獄站在面前,我害怕走進那道龐大笨重的鐵門之後將失去心靈的自由。突然喉頭緊縮、緊得簡直快無法呼吸,感受到一股無形的重擔壓在肩頭上,無言的吶喊著:『我不要進去!』

那段日子簡直是度日如年、慘淡無光,並非我眷戀過往鎂光燈聚焦的虛華,只是想真實自在的生活、嘗嘗想要的人生。我強烈感受到體內自主的意識不斷在覺醒,養尊處優、一輩子錦衣玉食卻心靈空虛的生活並不適合我,我想出去,去找一個工作實踐自己的理想,想為自己的人生一點一滴的印下烙印,即使摔得遍體鱗傷,我也不後悔! 

─ 本文摘自厲馥華新書《我相信我能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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