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作者: awendy ( ) 看板: P_a_wendy
標題: [轉錄]讀陳玉慧《徵婚啟事》
時間: Mon Dec 4 09:27:35 2006


(博客來網站)

2. 董凱勝台灣台北2002.05.19
   遍觀百態眾生相──讀陳玉慧《徵婚啟事》



  「徵婚在台灣社會一直被視為主流之外的擇偶方式,即便如此,徵婚的人卻都無法排
除那些主流社會價值觀,因此,徵婚一直是非常尷尬的事。徵婚的人其實都是邊緣性的人
物,當然,如果你不是主流,你便是邊緣。而我習慣並勇於變換位置,但我也發現,台灣
社會只重視主流文化,一旦邊緣化,相對的一切都會遭受歧視,邊緣文化沒有空間,邊緣
人物也受到歧視。」這是陳玉慧在她發表《徵婚啟事》十年之後,接受巫維珍訪問時所說
的一段話。



  《徵婚啟事》是陳玉慧的一次大膽嘗試;此書一成,立刻獲得廣大的迴響,而由其改
編的戲劇和電影,同樣也是佳評如潮。一切都要從一九八九年的冬天說起。當時,她以吳
小姐的名義,一連三天陸續在《自立晚報》、《聯合報》與《中國時報》刊登如下一則徵
婚啟事:「生無悔,死無懼,不需經濟基礎,對離異無挫折感,願先友後婚,非介紹所,
無誠勿試。」整個徵婚過程持續約莫二個月,先後共有一百零八位應徵者與作者聯絡洽談
;有趣的是,其中包括一百零七位男士,一位女士,我想這大概是徵婚者始料未及的吧!
陳玉慧斟酌各種情況,選擇藉由通信、通電話或見面三種方式,與所有的應徵者展開或深
或淺的往來互動;最後,她選擇其中的四十二位男士作為紀錄對象,加以匯集整理,從而
寫出《徵婚啟事》這本饒富意趣並且耐人尋味的報告。



  陳玉慧在書末題名為〈我想了解男人〉的後記之中,坦承自己當初徵婚的背後動機。
一方面,因為她當時真的想要結束一個人的生活,因而認真思索過結婚相關的種種事宜;
另一方面,則由於在思索劇場與文字的創作過程中,在新形式與新觀念等問題層面正巧面
臨了急欲突破的瓶頸。再加上長期以來,對於報紙上的啟事欄就非常感興趣;因而出於一
種樂趣與好奇的心理,她也動用自修的社會學眼光,花了許多時間來閱讀這些啟事的內容
。正是在這三種因素互相激盪之下,使她興起了在報紙上刊登徵婚啟事的念頭。



  作者自稱是以一種「社會學的眼光」來閱讀報紙上的啟事欄;等到她後來親身上陣刊
登徵婚啟事,乃至與應徵者展開各種各類的互動時,同樣也是以社會學的角度切入探討。
然而,倘若我們針對形式部分加以細究的話,或許更可以給本書一個較為精確的定位。社
會學在蒐集資料的方法上主要分成四種,亦即「觀察法」,「訪談法」,「問卷調查法」
以及「文獻法」;其中與陳玉慧在寫作《徵婚啟事》整個過程比較相關的,應該是觀察與
訪談兩種,並且就多半的互動情形而言,往往是將兩者彼此交錯運用。訪談法的部分比較
好理解,在此毋庸贅言;至於觀察法的部分依研究者的立場來看,又可以區分為非參與觀
察(non- participant observation)與參與觀察(participant observation)兩種。非參
與觀察指的是研究者採取旁觀者的立場,不介入研究對象的群體內部與之展開互動;參與
觀察則正好相反,意指研究者主動參與研究對象的群體社會生活,在彼此互動過程中觀察
紀錄。



  這兩種觀察方法優劣互見,前者由於研究者融入觀察對象當中,因而難免受其文化價
值所牽引,因而較易失卻相互主觀性;後者則因為置身其外,相對的也較無法被該群體予
以接納,從而影響其觀察、理解的準確程度。不過,理論歸理論,現實歸現實。陳玉慧畢
竟不是學術人員,刊登徵婚啟事也不純粹是為了從事社會學的研究工作;而且在整個事件
過程當中,她自己就是一方當事人,所以她也不像一般研究工作所要求的學術倫理那樣,
恪守客觀衡平的研究立場。



  一方面,對於那些前來應徵的男士,她盡量以一名旁觀者的姿態,讓自己的觀察所得
在書中忠實呈現;另一方面,對於自己在與對方接觸之後所產生的種種想法與感受,不管
正面負面,無論欣喜厭惡,她卻也都不加掩飾地悉數坦露,其間當然也就註寫著作者個人
特定的偏執與情緒化反應。所以,她在《徵婚啟事》書中的前言部分就先坦承地做了聲明
:「在紀錄中,我試圖捕捉每個人所留給我最強烈的印象,也盡量保存大多數人的談話資
料,沒有潤飾。但四十二名徵婚人的姓名、年齡、見面時間及地點全數隱去。請勿對號入
座。而有關作者個人在徵婚過程的真實反應,則毫無保留。」



  當然,奇癖、偏執與情緒化的非理性反應,可以說是人皆有之;這在與陳玉慧互動的
四十二位應徵者身上,似乎同樣清晰可辨,甚至還以更加多種多樣的徵狀顯現出來。四十
二位男士,論學歷,從國中畢業到博士學位均不虞匱乏;論職業,從內科醫生、旅美學者
、高階將領、商場人士、電腦公司主管、報社記者,小學教師,到車床工廠老闆、業餘棋
士、餐廳廚師、歌廳樂師、土木建築師、香港僑生、黑道人物等等,各行各業應有盡有;
論工作情形,從一人身兼兩份工作,持續不停轉換工作,以及始終找不到工作的,盡皆囊
括其中;論婚姻狀態,從晚年喪妻的老頭,離過婚的後中年男子,始終孑然一身的年輕人
,到二十幾歲有戀母情結而喜歡裝成熟的毛頭小子,族繁不及備載。



  而他們前來應徵的心態也不真的全是為了結婚。有人打從一開始就根本不想結婚,只
是純粹想要結交朋友;有人想學貓兒偷腥那樣背著老婆在外面包養情婦;有人則完全是精
蟲溢腦,一心只想尋求能夠與之發展為性伴侶關係的對象;而最多最多的,仍是那些漂泊
在台北城市中,同樣不耐孤獨不甘寂寞的男子。由於空虛的靈魂感到巨大的餓,任何一片
可能拯救自己免於溺斃的浮木,他們都極力爭取不願意輕易放過;即使只是載沉載浮也罷
,在四處散逸的有限體溫中,總還可以彼此取暖,相濡以沫。這些男士中,又已離過婚或
一再失戀,在感情上普遍受過挫折與磨難的居多;情路上的不順遂使他們發展出了種種自
我防衛機制與歪斜的人格,並且往往陷落於一種自卑與自大相生相成的症候中。



  若以心理學上所謂歸因理論(Attribution Theory)的角度來看,透過情境歸因
(situational attribution)與性格歸因 (personal attribution)加以分析;不難發現
在這四十二位應試者當中,他們一方面會將自己的失敗與挫折歸咎於社會的殘酷現實,對
方水性楊花、用情不專,或是事業與愛情往往無法兼顧等理由,另外一些人則傾向歸咎於
個人條件不佳,學歷太低,書念得少,或是個性內向,不善言語,拘謹木訥等等。唯不管
傾向於哪一種歸因,都是相對上或多或少的問題,事實上往往無法判然二分;而他們共同
具備的心態其實也極為類似,那就是普遍傾向於將自己視為天真無邪的受害者,對方則是
不折不扣的感情騙徒。從心理學的觀點來看,會有這種心態毋寧是最自然,最不花費力氣
的一種自我解釋;然而,同時它卻也是最為片面膚淺,最不健康的一種偏差心態。



  自視為受害者的人在自我建構的虛幻想像中耽溺,害怕再度受到傷害的心理,使他們
將自己阻絕於任何得以發生情感交流的機會之外,因而成為心理學家布琳•柯林斯(Bryn
Collins)所謂「高牆裡的愛人」。他們在遭受情感挫折之後,視感情為畏途,連帶地也喪
失了愛人的能力;因而遂在心中築起一道高牆,不但切斷了自己和外界的情感通路,也阻
絕了生命中的心靈交流。他們是一群「情感無能」的人,表面上似乎總在渴望他人主動給
予關懷;然而感情真的發生之際,自己卻又沒有勇氣承擔,因此才會總在絕望之海中載沉
載浮,隨風漂蕩。班•歐克瑞(Ben Okri)在詩集《心靈之戰:廿一世紀的反咒之歌》(
Mental Fight:An Anti-spell for the 21st Century)中,寫有如下的詩句:「設若你
不再做夢,則也無法再看到可能,不再找到新的路徑;設若你只看到限制,只有絕望以及
幽黯,那麼你就走到了不歸路上,並使自己也變成了問題一樁。」「我們必須不把自己視
為受害者,超越自己限制的,將比沒有限制可超越者更偉大!」



  陳玉慧所著的這本《徵婚啟事》,最有意義也最具價值的地方,就在於她透過類似田
野調查的方式,與形形色色的應徵者展開互動的整個過程;經由作者的詳實紀錄,我們這
才驚覺,原來即使置身於同一個社會,同一座城市當中,各行各業、各種各類的人物果真
確實存在著,並且也以各自獨特的方式,默默過著他們日復一日的生活,一種米養百樣人
,看來一點也不錯。雖然誠如作者個人所言,會選擇徵婚的人通常都具有某種「社會邊緣
」屬性,因而他們的種種偏執、奇癖與殘缺在互動過程中也就格外清晰明顯;取樣上的侷
限讓我們無法以偏概全,然而即便如此,卻不妨害我們管窺蠡測、以小見大,透過閱讀作
者的寫實紀錄,我們也算是某種程度地遍歷世間百態眾生相了。



  從陳玉慧當年的徵婚行動,就可看出她是個好奇大膽而具有冒險精神的女子,並且也
相當自在灑脫;大學讀的是中文,畢業不久之後就離開台北隻身前往法國,只因有個法國
男人對她示愛。她和我所喜歡的詩人楊牧一樣,都將自己定位成無政府主義者,是一個局
外人,一名旁觀者。而或許也是由於自己大膽的性格,使她早年的感情生活始終不順遂,
算是不小的挫折;而更大的傷害則是在她旅居歐洲初期,曾經發生兩次被強暴的經驗,一
次是在西班牙搭便車,一次則是晚上回家被惡徒跟蹤。然而,這些挫折即使令人難以承受
,她卻也一點一滴熬了過來,一一加以超越;由於能夠拋棄受害者那種顧影自憐的偏狹心
態,陳玉慧遂能重新站起來,尋回當初的自信煥發與自我認同。相對於那些前來應徵的男
士們,她自己無疑是一個能夠超越情感挫折的成功示範。



  有趣的是,整個徵婚活動告終之後,遍歷一百零八條好漢(不,一百零七條好漢。別
忘了,其中還有一位是女性),她仍然沒有找到適合結婚的對象;卻在約莫四年之後,當
她幾乎打算放棄結婚念頭時,某次在電影院門口遇到一位跟她一樣去看電影的德國人,幾
天之後兩人就結婚了。然而,當年的公開徵婚於她而言,並非真的毫無所獲;用她自己的
話來講:「我的徵婚啟事的刊登,提供了另外一種生活的可能,也讓我認識了一些我平常
永遠不可能結識的人。他們跟我一樣生活在這個城市裡,也想結婚。」此外,不管如何,
至少她也交出了《徵婚啟事》這本頗受好評的小書;雖然當年也曾遭遇一些莫須有的批評
聲浪,但她自己卻堅稱:「我與這些徵婚人之間的來往是平等的。在整個交往過程,我從
未虛偽地利用任何人的感情,而其實我最在意的仍是自己真實的反應。」



  距離《徵婚啟事》初次發表整整過了十年之後,陳玉慧回頭重看這段人生過往。她說
道:「徵婚這個經驗對我而言有兩層意義,一是在社會探索方面,對我而言,是一種難得
的經驗,當然我是以某種自修社會學的眼光,以我的方式去瞭解台灣社會,每個人只能用
他自己的方式去瞭解別人,在這方面,我有大膽探索的渴望。但就另一個層次,就是單純
人際關係的尋覓,我經過這件事及別件事,已沒有任何幻覺;我知道像我這樣的人,不但
在擇偶上不會很容易,且以徵婚更難辦到。我認為結婚不是最重要的事,但透過婚姻,人
會更明白自己的人生。即便如此,婚姻不可能是事情的解決,因婚姻衍生而來的種種相關
問題,通常都是人生的考驗。」



  十年前,電腦網路剛剛起步,網路文化根本尚未成形;十年後的今天,網路的普及已
經發展成一個相對完整的生態體系,自成一個虛擬的世界場域。傳統的報紙徵婚與現代的
網路交友、網路戀情,儘管在形式與實質上彼此並非完全相同,卻又具有一定程度的共通
性;我想,對於身處網路時代的你我而言,這或許也是陳玉慧當年寫出的這本社會紀實錄
,所能額外給予我們的另一項重要參考吧!


--
The journey is every thing.
--
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
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為上勝而不美而美之者是樂殺人夫樂殺人者則不可得志於天下
矣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言以喪禮處之殺人之眾以哀悲泣之戰勝以
喪禮處之道常無名樸雖小天下莫能臣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賓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
之令而自均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將知止知止可以不殆R41221.dorm.nhcue.edu.tw海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郁萱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